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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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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子,這女子的身體奇差無比,身上有舊傷未痊愈,還十分虛,我估摸著她住在這宅子裏,平日裏應該也沒吃上什麽好東西,所以……”

“她交給你了,你該怎麽辦怎麽辦,我只要她活著。”

迷迷糊糊間沈韶春聽到這對話。

前一個聲音她第一次聽到,文文靜靜的,不知是何人。

後一個嘛,那厚而亮的聲線實在太具有辨識度,她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誰。

“五大宗派的人定然很快就會來人,阿序,這女子可得好好看住,就是綁也得綁住了。”

這又是有別於前兩個的另一個新聲音,聽起來氣沈丹田,像是個耍鐵拳大刀的孔武男子。

沈韶春:“??”黑人問號臉.jpg

五大宗派來不來梧桐郡與她有什麽關系?

“你這話可別當公子面兒說,這姑娘的情還得想辦法還了才是。”

“靈石、法器,或者教點功法什麽的,不就得了。”

靈石當然是好的,能教她功法那就更好了。

但是,等等。

她的什麽情?

沈韶春大為不解。

下一秒只覺手指被人捏住擡起,忽地又是一痛,似被針紮了下,跟著指尖又被捏住有些發緊。

可身子仿佛陷在泥潭裏,她實在掙紮不出來。

沈韶春沒多久,又落入黑暗裏。

她徹底醒過來,已經是三天以後了。

是被指尖的疼痛所喚醒。

她開眼時,榻邊一個清俊的陌生男子,正拿著一塊薄木片往她中指指尖抹膏藥。

這藥很神,清清涼涼的,一抹上她的痛感就立即消失。

沈韶春有些好奇地轉頭看向擱藥罐子的矮桌,卻被矮桌上擱著的白玉碗吸引了全部註意力。

一碗底鮮紅的血,血裏還斜斜放著根上大下細的尖針,牙簽粗細。

沈韶春不由得身上一寒。

再看向這清俊男子時,她不免皺起了眉頭。

哪裏來的偷血賊?

“沈姑娘,你醒了。”

偷血賊見她醒來倒是一點都不慌,還面帶著微笑,好似取血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。

沈韶春從他手裏抽回上了藥被包紮好的手指,抽空左看看右看看。

“這是何處?”

“蘇園。”

沈韶春看著他,大概是她臉上的疑惑太過明顯,對方低頭輕咳一聲笑道:“就是你原來住的荒宅。”

沈韶春這才點點頭,她又轉頭打量屋子。

這裏未免變得也太多了些!

一掃從前的破落,小到連個鶴形的熏香爐都看起來價值不菲,更別提屋中的實木家具,雅致擺件了,她這一覺醒來仿佛掉進了金窩窩。

沈韶春收起自己窮家小戶沒見過世面的驚艷,再次回望面前的小哥。

“小哥哥你又是……”

“蘇槐序,你可以叫我阿序,我是這園子的管事。”

蘇……

沈韶春終於是抓住了這個關鍵的字眼。

她微微頷首,垂下頭略思索片刻咬了咬嘴唇後又擡起頭來看向對方。

“那這園子的主人,難不成真的是……”

“蘇玉舟”三個字,梗在她喉嚨裏半天出不來。

她未盡的話,對方卻得了要領,沖她笑著點了個頭。

“姑娘昏迷了三日三夜,這會兒剛醒應該很餓了,我去叫人送點粥過來。”

人說著,已經端著那個放了血碗的托盤出去了。

沈韶春看著門口透光的山水畫屏風,發了會兒呆。

指尖持續的清涼之感,讓她回過神來低下頭。

她的血是否有甚特殊的妙用?

前兩次,疑是大魔頭蘇玉舟的白衣男子忽然出現時,那把刀上都沾了她的血。

她一開始以為是巧合,現在一細想,多半是有關聯的。

可為何是她的血?

對方又生了個什麽模樣來著?

沈韶春鉆進回憶裏撈那男子的樣貌。

她記得他臉似乎不太大,但特別的白,透明的那種白,像個鬼一樣,因此顯得眉毛特別濃。眉骨有些突出,加深了眼窩帶點混血的感覺。他眼睛並不大,又藏在眼窩裏,看人是瞇著眼睛,讓人生出這人有些深不可測的感覺。

大魔頭嘛!

自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。

他靠一己之力,鬥殘了五大宗派,讓宗派裏的各大宗主和大能們,近些年是啥也不幹只顧閉關了。

但這園子表現出的格調風雅,以及初見他時一身白衣輕飄飄的,又很難將他往“魔頭”這二字上頭靠。

就連屋裏燃的檀香都很不魔頭。

沈韶春側頭大量一眼香爐裏的輕煙,只覺這熏香有個她說不出的花香味,沈韶春聞了頭有些發悶。

於是她掀了被子,下榻。

走了兩步,忽聞風鈴聲響。

略帶點悶和重,該是個銅鈴。

外頭起風了。

沈韶春覺得身上有些涼,在屋子裏搜尋,瞥見掛衣架上的白色披風,她取下披上,這才出了門。

風吹著翹檐上的銅風鈴,繼續發出清脆的聲響。

沈韶春立在檐下聽著,定定看著。

看過頭上,她又垂首。

這裏也和屋裏一樣,起了很大的變化。

從頭頂掛滿的好看花燈,到院內一般大宅子都會配備的桌凳、花樹等一應俱全。

她右手邊還有個很有意趣的大魚缸。

沈韶春攏住被風吹開的披風,走下臺階朝魚缸行去。

她是帶著觀魚賞花的興致來的。

沒想到把著魚缸邊朝裏一望,她卻有些駭住。

黑蓮花。

黑色花瓣,黑色花蕊,就連生得細小筆直的桿,以及漂浮在水上的小巧荷葉,也都是黑色的。

有種說不出的詭異。

沈韶春縮回手,藏進披風裏,一步步退開。

直退到臺階處被阻了一下,她才不得不停下。

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就是這時打垂花門來,她定定神,側首望去。

來的是幾個青衣小姑娘。

個個生得俏麗,梳著兔子耳朵一樣的雙髻,無一不捧著托盤,打抄手游廊直奔她而來。

她好久不曾感受過這樣的親近和熱鬧,沈韶春一時竟有些不習慣。

人家要餵她喝粥喝藥,要伺候她沐浴更衣,要給她梳頭,要給她畫臉她都有些不自在。

“我自己來就好,多謝,我覺得我自己就可以。”

她強調數遍,搞得幾個丫頭面面相覷,面露尷尬之色,。

“園子裏從不養閑人,若是我們哪裏伺候得不好招姑娘煩了,姑娘指出來可好?”

“不不不,”沈韶春擺手,“不是你們的問題。”

只是她沒被人這麽照顧過,很不習慣旁人伺候,再說洗澡是件多麽私密的事情,讓人圍著多尷尬。

可她實在用不好這個世界的化妝品。

什麽胭脂瓶瓶罐罐,她分不清哪個是塗哪裏的,也弄不好那麽長的頭發。

最後只得妥協,任由小姐姐們將自己揉扁搓圓。

不過,她也沒閑著。

連同這些吃穿戴用品一起送來的,還有兩張寫了大段字的紙張。

沈韶春嘆氣。

想她一個寒窗苦讀十餘載的大學生,來到這異世界簡直與文盲無異。

這彎彎曲曲的字體,她是連蒙帶猜也沒對兩個,最後只能請旁邊識字的丫頭代為念讀。

聽讀加上丫頭的解釋,她知道了,這兩張紙就是兩個所得不同的合同。

一個呢,就是給她魚,一大筆靈石,保她往後很長一段時間生活無憂。

另一個呢,是授她以漁,園中藏典閣裏的功法她可以隨便挑著學,讓她學會功法可以自保。

當然事後也會有一筆靈石,只是沒有那麽多。

而她要做的,就要毫無意見地供人采血。

采多少看情況,采多久也不確定,人說了算,反正不會讓她死就是了。

雖然這明碼標價的交易,讓人心頭有了一點底。

但她仍是舉棋不定,不是為二者選哪個,而是這交易做不做得。

她要救的是個大魔頭,這真的不會有什麽問題嗎?

沈韶春很是猶豫。

她倒沒那麽高尚。

民生民計太大了,不在她一個小老百姓的考慮範疇。

她想的主要還是自己,魔頭真若出來搞事情,世道亂了,她還有什麽自保可言?

“姑娘要是沒想好,也不必著急簽字,不若趁著去北苑見公子時,好好考慮一下?”

“啊?”

原來她如此大費周章,只是為去見這園子的主人。

她有意同小姐姐們打聽這主人的事情,還有那把刀。

但她們將自己的嘴巴都管得相當好,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說。

她問什麽,領頭一個叫槐月的姑娘,就堵她一句。

“待會兒姑娘見到公子,自然就知道了。”

呃,行吧。

想著園規嚴厲,沈韶春也不同她們為難。

梳妝完畢,沈韶春看著鏡中的自己。

還好,審美在線。

梳的發髻蓬松度自然,以白色發帶在頭上固定妥帖,餘下的發帶部分則飄逸地垂於腦後。

頭上也並不做過分裝飾,一根翠玉素釵,一把金梳,都找了好看的角度插在上頭。

頗有點點睛之筆的味道。

收拾妥當後,沈韶春就由槐月領著出了門。

她們剛往北苑走,南邊的垂花門口,其餘五個丫頭又熱熱鬧鬧進了南苑。

各種顏色的衣服,珠光寶氣的首飾,一盤接著一盤地往她住的屋子裏送。

這排面,實難讓人不受寵若驚。

沈韶春一時看得有點呆住,還是槐月緊喚她兩聲,她才回神。

不過,很快,她又呆住了。

“此處真的是原先那個荒宅?”

得了對方肯定的回答,沈韶春更驚訝了。

原先的荒宅明明只是個三進的四合院啊,如今怎的……

沈韶春穿門過院,早已經走得暈菜。

路過一個小湖又有一個小潭,還爬了兩座小山,等登上山腰,她只覺小腿肚都開始發脹。

要命的,這簡直像是在逛什麽皇家園林景區。

“確是在原先的宅子裏,不過姑娘眼下瞧見的皆為菩提術所造,是蘇管事的本領之一。”

槐月進一步跟她解釋。

沈韶春聽了一陣,明白過來。

這就是蘇槐序的施的一個法術。

相當於將一個龐大的園子縮小了放在原來的宅子裏,從外面看卻並無不同。

但這園子未免造得也太大了些。

沈韶春扶著一處光滑的山石停下歇口氣。

“不好意思,槐月姐姐,咱們歇會兒吧,我實在有些喘不上氣了。”

“是奴婢的錯,姑娘你喝口靈氣水吧。”

沈韶春擡眼就看著槐月無中生有,捧出個托盤到她面前,倒了杯東西遞給她。

這變來變去的法術著實是個神奇的東西。

若原身的修為沒有被廢,她說不定也能體驗一把操控靈力的感覺。

如今,她只能扼腕嘆息,幹幹羨慕著別人。

咦,芭樂汁麽?

沈韶春砸吧下嘴,品著口中剛喝下的汁水,只覺香香甜甜跟芭樂汁真的好像。

挺好喝,在這裏實難喝到,她有些意猶未盡的擱下杯子。

“這靈氣水有提神助體力的功效,一次性不能多喝,否則會全身燥熱難耐恐受不住,若姑娘喜歡,明日我再給姑娘弄一些。”

槐月是個極醒目的人,沈韶春也不跟人客氣,當即喜笑顏開,點點頭。

別說,這杯東西下肚,驅趕疲乏的功效還真是立竿見影。

她後面一口氣穿過三個三進的四合院,竟然一點不覺得累了,甚至連氣喘都不曾有。

這一路人影也不見幾個,園子裏空落落的難受,好在一直由槐月領著她感覺好一些。

但忽然走到一個與前頭風格迥異的地方跟前,槐月卻突然停下來。

“後面的路要姑娘自己進去了,公子就在楓林裏的空居等著姑娘,姑娘只管跟著腳下的路一直走下去就是。”

大概是有什麽禁令。

沈韶春也不為難槐月,聽她說會在此處等她一道回南苑,她才點頭。

深吸口氣,她擡腳入了眼前的幽深樹林。

不知是不是因為此處滿植綠樹的原因,自打她入內,便覺得冷。

她不自覺拉緊身上披風,裹住自己。

一路走她一路擡頭看,只覺這道旁的樹生得也很有靈性。

兩邊的枝幹往道路中間長,形成個圓拱形,隨著九彎十八拐的青石板路,也彎彎曲曲。

很像隧道。

沈韶春攥著披風邊緣。

她對隧道有種天然的恐懼。

特別是又長又深的隧道,她總覺得哪處會在她不註意之時忽然竄出個東西來嚇她個魂飛魄散。

然而嚇人的僅僅是她的腦補,真實的是什麽都沒發生。

她走出這天然的深林隧道之後,眼前果然現出一大片楓樹林。

只是這林子的樣子,卻與她意想中的大相徑庭,弄得她有些不敢踏足。

火紅的楓林多麽美好。

就似某國的琉璃光院,那叫一個賞心悅目。

可她眼前的這個呢,卻是駭人的黑色楓林。

黑色黑得很極致,範圍又太大,比那魚缸內的黑色蓮花更讓人裹足不前。

別說入內了,她就是立在外面瞧著都覺得黑壓壓的一片,有些喘氣艱難。

沈韶春下意識欲退。

但很快,她便發現她的身子忽然間並不由她自己控制。

仿佛魔怔了,自己就能朝著楓林深處的一個二層小樓靠近。

空居。

被迫踏上小樓。

驚恐之餘,她回想起槐月口中的這個名詞。

配上眼前所見——

間間空落落一點家具都沒有,同時連窗戶都洞開的屋子,她覺得這二字實在實至名歸。

將跑偏的註意力拉回來。

沈韶春已經身不由己,來到了二樓走廊的最後一間屋子。

這屋裏與方才所見的那些空屋並沒有分別,除了屋子的正中間,多了個個一身深色衣的戴冠男子。

講真,單單瞧這挺直的背脊,這飽滿的後腦勺,已經可以打個八分了。

正面能不能得滿另外兩分,沈韶春心裏是有個大概的數的。

這人大概率是先前那個白衣男子,她不難猜到。

只是她雖然已經知道對方的長相,但真正被拉到人的正面跪坐下來,對上人家的正臉,她還是楞了那麽一下。

這確是那個白衣男子。

身著黑衣的他,頭發全數攏在一頂鑲金嵌寶的黑冠之中,幹凈利落。

他這樣,與一身白衣,披頭散發滿身鬼氣的他,還是有很大差別的。

那時嬌弱,五官並不顯色,此時氣色挺好,瞧著俊逸不凡。

沈韶春對著這個人,心生感嘆,怎麽會有人把冠戴得這樣好看。

再瞧這張臉,特別是這唇,厚薄適中,唇形漂亮,盯著看得久了就有點浮想聯翩。

“你再盯著我,我便廢了你這雙眼睛。”

沈浸在美貌裏的沈韶春,冷不丁聽到這句話。

一時間,仿佛自己正站在一個開了蓋的冰櫃面前,寒氣撲面而來。

她瞬間回神,當即低下頭去。

未防著,下巴又被擡起。

她以為是對方動手動腳,但一瞧,那不過是一道會發光的線。

一頭連著她的下巴,一頭連著他的指尖。

冰涼的觸感,令她打了個寒噤。

遇到蘇玉舟之後,她總是覺得很冷。

當然冷並不是此時的重點,她是不是該說點什麽求饒?

沈韶春眼珠在眼眶打轉,瘋狂搜尋措辭,但她已經錯過了最佳開口的時機。

這人二話不說地又對她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。

那道發光的線由她的下巴上移。

感覺像是一只多腳的蟲子爬過她的唇,路過她的鼻子上了她的眉心。

就在她成個驚慌的丈二和尚時,一個猝不及防,眉心處就傳來一陣尖刺的痛感。

帶著冰凍的寒意,直往她腦子裏鉆。

跟著就是無盡的脹痛。

她感覺,自己的腦袋好似要打眉心開始裂開一般。

她想說話,但張嘴,卻只能無意義的“哇哇哇”。

這是……

開顱吸她腦花麽?

從沒見過這種陣仗的沈韶春,被嚇得不輕。

額頭也是真的痛,不一會兒,她便控制不住地淌了淚花。

說好的只取血不傷她性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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